古董局中局·全新修订版大全集(共4册)

第九章 解密五罐

事件结束之后,我还顾不上给她打电话致谢。

像牵星术这种深奥的理科学问,我想不出有谁比她更适合解决。

电话那边很快传来戴海燕清冷的声音:“喂。”

“海燕哪,我是许愿。

《清明上河图》的事我一直没顾上谢……”

“说正题。”

她毫不客气地截断我的寒暄。

于是我在电话里把五罐和福公号的事大概讲了一下,略掉了许多部分。

不是我故意欺骗她,我知道,她对江湖恩怨、人情世故之类的话题不感兴趣,只说技术层面的东西就好。

“你的意思是,希望我来搞清楚牵星术的原理,并换算成现代经纬度标记,确定福公号沉船位置?”

我一拍巴掌,她总结得太清楚了,就是这么个需求。

“那么这件事对我来说,有什么好处?”

我呃了一声,一瞬间以为自己拨错了电话给图书馆。

戴海燕高傲自矜,怎么也开始谈起铜臭来了。

“海燕你是要……钱?”

“许愿,如果要以金钱价值来换取我的脑力,你根本付不起。”

戴海燕冷冷道,“我的要求是,如果你们要出海的话,我必须随行。”

我没想到她提出这么个要求,颇觉意外:“你干吗要亲自出海,大学没事了?”

“这个与你无关。”

我觉得有些奇怪,不过时间紧迫,我便随口先答应下来。

戴海燕说她需要去调查,让我23个小时之后打过来。

我问她干吗不说24个小时,结果她的回答是:“不需要,23个小时足够了。”

放下电话,我心里踏实不少。

这个技术难题甩给了专业人士,我可以腾出精力做别的事情了。

木户加奈一直在旁边耐心地等待,今天多亏了她的敏锐,才能从《武备志》里翻出重要线索。

若不是她专程从日本送来这么贵重的情报,我还被蒙在鼓里,怎么感谢人家都不为过。

我说要不去我那小店坐一会儿,她挺高兴,立刻就答应了。

说起来,我的四悔斋好久没开张了,也该回去看看了。

我一进胡同,街坊王大妈迎面过来,一看是我,赶紧挥手把我叫过去。

还没开口呢,她视线越过我肩膀,看到后面跟着的木户加奈,眼神立刻变了。

大妈一把抓住我胳膊,拽到一旁小声问:“这姑娘是谁啊?”

我回答说这是我日本来的朋友,过来坐坐。

王大妈一听是日本人,不由得“哦”了一声,说你小子一会儿可注意点啊,别惹出国际纠纷来。

我有点莫名其妙,这有什么国际纠纷。

王大妈却含含糊糊不明说,一转身走了。

我和木户加奈拐过街角,我看到一个高挑倩影,正站在四悔斋的门前。

“烟烟?”

我大吃一惊。

一听到我的呼唤,那倩影转过脸来,果然是黄烟烟。

不过她看上去可比从前憔悴多了,脸色有些苍白,颧骨凹陷,眼角甚至多了几道淡淡的皱纹。

她前段时间一直在香港照顾黄克武,没日没夜,也真是够辛苦的了。

她居然回北京了?

我惊喜万分,快走了几步。

烟烟看到是我,也露出笑意,可她的视线扫到木户加奈,身形却僵了一僵。

我的冷汗“唰”地就下来了,这种状况可真是太尴尬了。

如果人生是一部小说的话,那我这个作者最不擅长的,就是言情戏,结果还被我赶上了最头疼最经典的场景。

如果有可能的话,我宁可去面对细柳营和鬼谷子的联手搏杀。

木户小姐倒是波澜不惊,起身向她鞠了一躬,说道:“好久不见了,黄小姐。”

黄烟烟狐疑地看看我,又看看木户加奈,礼貌地点了下头,算是回应了。

“烟烟,我……”我上前一步,抓住她的手,想解释一下。

话没说完,烟烟先沉声道:“许愿你现在有空吗?”

她居然没纠缠这件事,我心中先是一松,可再看烟烟的眼神,却带着几丝焦灼,说明她心里有大事,大到已经顾不得吃飞醋了。

一股不祥的预感浮现出来,不会是黄克武出了什么事吧?

老爷子心脏一直不算太好,也许听说刘一鸣去世,受了刺激,所以烟烟才会突然返回北……

黄烟烟伸出巴掌,猛拍了我后脑勺一下:“你胡思乱想什么呢?”

我摸摸脑袋,问那到底是啥事,黄烟烟道:“我爷爷回来了,想见见你。”

我松了一口气,总算不是坏消息。

五脉的老人凋零得太多,可不能承受再一次打击了。

“老爷子在哪?”

“301医院。”

烟烟解释说,他虽然身体恢复了,可还是有点隐患,回来以后直接住进医院观察一段时间。

站在一旁的木户加奈说:“既然许君有事的话,那么我就不打扰了。

我在北京会待上一段时间,如果有需要我跟日本方面联络的话,随时可以找我。”

我也鞠躬致谢,黄烟烟虽然想问到底是什么事,可终究还是忍住了。

我们坐上车,朝医院赶去。

我看着烟烟疲惫的侧影,忍不住去撩她的额发:“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。”

她有点受惊地躲闪了一下,似乎已经不太习惯这种亲热动作。

我只好把手收回来。

“还好,比起你来说还算安逸。”

她回答,看来我的事她也略有耳闻。

我把最近一段时间的经历慢慢讲给她听,她一直没发表评论,只是沉默地听着。

我讲到在瓷窑里的事情时,她紧张地抓住了我的手,然后很快又放开了。

不知为何,我总觉得她有点变了,对我有微微的抗拒感。

不是那种厌恶或者嫌弃,更像是躲避。

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太久没见面导致的有些生疏。

我顺口把刚才和木户加奈去找图书馆的事也说了,不露痕迹地作了一下澄清。

黄烟烟不置可否,她的心思似乎根本不在这,我于是不敢再说了,再说反而显得做贼心虚。

“药不是那家伙,根本配不上高兴姐。”

烟烟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。

“原来你也认识她?”

黄烟烟说:“当然认识,高兴姐可是我的闺蜜。

我早跟她说过了,药不是的性格太阴沉了,药不然又太轻佻,他们俩都不适合高兴姐。”

我差点没被口水噎死:“药不然还和高兴谈过恋爱啊?”

“没有。

药不是跟她分手出国以后,药不然不知哪根弦搭错了,非要追高兴。

高兴姐说咱们年纪相差太大,他说不介意。

高兴姐逼急了,说我介意,药不然这才悻悻作罢。”

烟烟说药不然宣布公开追求高兴姐那一段时间,跟打了鸡血似的,见天往高兴姐那儿跑,一宿一宿不回家,除了喝酒抽烟就是唱歌,累了倒头就睡,日子过得无比颓废。

高兴姐那么不吝一人,最后都看不下去了,通知药家把他接了回去,他被药来狠狠训斥了一顿,这才收敛。

没料到那小子还有这么一段荒唐的罗曼史啊,我心里嘿嘿一乐。

说起别人的八卦,车里的气氛就缓和多了。

我们驱车抵达301医院,进到有武警把守的特护病房。

穿着病号服的老人正在病房里缓缓地打拳,他本来是练形意的,现在却换成了太极。

一见我们来了,老人立刻收招。

黄克武可比我原来看见的精神差多了,脸上满是老人斑,褶皱耷拉下来,眼神里那股虎虎生风的劲头还在,可整个人明显发虚。

“许愿哪,你来啦?”

黄克武说话低沉,中气不足,他示意我坐下,然后自己靠到了床上去,略有点喘。

“哎,真是老了,稍微动动筋骨就不成了。

搁从前,我面不改色。”

黄克武自嘲地说,黄烟烟赶紧过去,给他轻轻捶背。

我注意到,在病床边上的小柜上,搁着一个小水盂。

那是素姐送给他的,里面含有他们两个人孩子的骨灰。

当初在香港,黄克武就是被这个小玩意儿生生刺激倒的。

它居然还在,至少说明黄克武已经从阴影里走出来。

黄克武注意到我的视线,略带尴尬地用指头一敲盂边儿:“我的日子也不多了,趁现在多陪陪他。

不然以后到了底下,彼此都不认识,就不好了。”

这话说得意气尽消,满是颓丧。

老人的生存意志正在消退,这个真得警惕。

烟烟一听这话,恼怒地掐了黄克武一下,说:“爷爷你别胡说!”

黄克武却拍拍她的手:“老伙伴们一个一个都走了,我一个人还苟活于此,也怪寂寞的。

要不是有些事情未了,我早就下去了。”

我正想该怎么劝劝他,一听最后一句,心中不由得一凛。

黄克武示意烟烟出去,然后让我把门关上。

屋子里现在只剩下我和黄克武两个人。

我们四目相对,良久没有做声。

最后还是黄克武先扬起眉毛,开口道:“你最近搞的那些事情,我都听说了。”

我没摸清这位老人是褒是贬,所以也不敢应声,只是谨慎地“嗯”了一句。

黄克武笑骂起来:“臭小子,跟我耍什么心眼,你们许家可从来都是敢作敢当。”

我抬起头笑道:“这不是怕您打我嘛。

我没学过功夫,可吃不住您老爷子一甲子的功力。”

“别耍嘴。”

黄克武面色一板,“你这孩子的脾气啊,跟许一城一样,太轴。

使错了方向,会惹出大乱子,使对了方向,也能做下大功德。

景德镇那事你干得不错,我都听说了。

五脉里的年轻人,没一个能像你这么较真的。”

我大着胆子反问道:“既然这是一件好事,若是您或刘老爷子出手,一定比我效果好。

为什么你们却束手旁观这么久,非等到我去解决呢?”

这个问题,萦绕在我心里很久了。

老朝奉为害不是一年两年,我不信若是刘、黄、药三人真心出手,会拿不下这一颗毒瘤。

听到这问题,黄克武双眼陡然暗淡,眉毛一垂。

我以为把老爷子气着了,吓得赶紧过去查看。

黄克武抬起手示意没事,长长地叹了一口气。

“你问得好,这么多年,我也在问自己,这到底是投鼠忌器,还是姑息养奸?”

黄克武的声音疲惫中带着几丝锋锐,以及几丝愧疚,“古玩这个行当,天生就是阴阳相济,真假互通。

老朝奉呢,是浮在五脉上空的一道魂、一道影,它斩不断,也甩不开。”

“那您到底知不知道,老朝奉到底是谁?”

我单刀直入,随即又补充了一句,“我今天想听到一个确定的回答,您不要像刘老爷子那样,说得云山雾罩。”

“你别着急,听我慢慢说来。

你可知道我第一次听到老朝奉这个词,是什么时候?”

“玉佛头案?”

“对,也不完全对。

我们第一次知道老朝奉的存在,是在玉佛头案期间,不过却不是因为佛头,而是因为那五件东西。”

黄克武伸出五个指头,摆了摆。

“五个青花人物罐?”

我心头一跳。

“不错。

我们与许叔的决裂,也基于此。

我听说老刘给你留了封书信,把当年庆丰楼的事说了?”

“是,不过不是特别清楚,草稿还未写完。”

“呵呵,以他的脾气,恐怕完稿了也不会说清楚。

当年在庆丰楼上,许叔逼死楼胤凡——你知道这个人么?”

我摇摇头。

这人的名字我在刘一鸣的遗信里见过,但也只知道个名字罢了。

黄克武眯起眼睛:“那个人啊,是京城里的一号人物,瓷器名家,人望很高。

一直有个传说,他家里藏着几个青花人物罐,据说那些罐子本属五脉,前几代里出了一个不肖子孙,输给他了。

五脉长辈去交涉过,可不了了之。

然后许叔有一天忽然说,他有办法把瓷罐讨回来,我们三个人听了挺高兴,摩拳擦掌,准备大干一场。”

说到这里,他又弹了一下水盂,显得颇为困惑:“那可真是个奇怪的时机。

那时候玉佛头案其实已经爆发了,社会上要抓他的呼声很高,全靠付贵顶着。

我们挺奇怪,为什么他还有心思去管五罐的事?

可许叔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,我们以为他早有脱罪的办法,也就没多问。

“药来是玄字门的,骗楼胤凡的事儿他来主导,我们两个策应。

我们经过那么一番调查,发现楼胤凡曾经接触过一个叫老朝奉的人,这是我们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。

据药来说,这位老朝奉也是位瓷器高手,是楼胤凡动用关系请来整治青花罐的。”

我心中一动,《泉田报告》里提及老朝奉,也是在这时候。

“有老刘筹划,有我执行,还有药来的专业知识,我们最终成功地把楼胤凡引入局中,逼出一个在庆丰楼和许叔对赌的局面。

玩这个,谁能干得过许叔哇,结果楼胤凡惨败,气得他直接跳了楼。

我们一看闹出人命,都有点吓傻了,可更让人气愤的事还在后头。

庆丰楼里有个日本人站起来,似乎跟许叔非常熟稔,两人握了握手,许叔直接把罐子交给他了。

这一下子,我们全傻了。

他要真这么干,那不证明玉佛头案里指控他勾结日本人是真的了吗?

可许叔根本不搭理我们,他显得特别急躁。

没过几天,玉佛头事发,他被捕入狱,我对许叔终于彻底失望……”

“那个日本人叫什么?”

“泉田国夫。”

黄克武对那个时候的事情,记忆犹新,可见当时受的刺激有多大。

我皱着眉头,陷入沉思。

从黄克武的描述结合木户加奈的消息,很显然这是一个局。

泉田国夫知道五罐里的秘密,因此伙同我爷爷从楼胤凡那抢过来。

我爷爷借助刘、黄、药三人之力,成功夺得五罐,然后交给泉田。

这故事应该没这么简单,其中一定有什么隐秘之处。

这个关键点,就在老朝奉——他本来是楼胤凡请来开罐之人,后来却成了泉田国夫寻找沉船的向导。

“后来呢?”

我追问。

“许叔的死,让五脉特别被动。

我们几个都颇为惶恐不安,尤其药来那段时间,总是心神不定。

泉田国夫很快就失踪了,再没人见过他。

不过那五个青花罐,倒是没有被带走,而是落到了一个人的手里。”

“谁?”

“姬天钧。”

黄克武冷冷地吐出三个字。

这个名字我没听过,可是一听就有股寒意浸透全身。

“他是谁?”

“他呀,本来是五脉在西安铺子里的一个小伙计,不在五姓之内。

不过他机灵能干,几年就有资格在柜上拿干股。

东陵事变之后,许叔去乾陵收拾日本人,当地负责接待的,就是这位姬天钧。

许叔觉得这人乖巧能干,问掌柜讨来带在身边。

不过他身份比我们三个人低,行事特别低调,我们都没怎么注意。

庆丰楼的事儿,他一直陪在许叔身边。”

“就是说,后来楼胤凡和我爷爷都死了,泉田失踪,了解整个事件过程的,只剩一个姬天钧?”

我立刻抓住了重点。

“没错,那三个人或死或失踪,这个姬天钧却趁机把那五个罐子卷走了。

我们三个狠狠地和他干了一仗,可五个罐子却没保住,散失了四件,只有一件‘三顾茅庐’被药来抢了回来——当然,姬天钧自己也没捞到几个,有一件最多了。”

我沉默不语。

那五件罐子的去向,恰好我大多都知道。

“西厢记”去了长春郑家,“细柳营”跟着谟问斋南下福建,“鬼谷子下山”流落到欧阳家手里,还有一个“尉迟恭单骑救主”,不知所终——很有可能就落在姬天钧手里。

难怪药来前往长春寻访,原来他搜寻的真正目的,不是为了天青釉马蹄形水盂,而是为了找郑家的“西厢记”人物青花罐。

若是黄克武所说并无隐瞒的话,那老朝奉的身份几乎呼之欲出。

可是……老朝奉明明与楼胤凡、泉田国夫关系匪浅,而且似乎掌握了沉船位置,和姬天钧的行踪身份并不符合。

这一位老朝奉,并不知道沉船位置,所以才对五罐表现出了强烈兴趣,持续到了今天,不仅刻意搜集这些青花罐,还把自己的势力以五个罐子来命名。

想到这里,我心中不禁一震。

现在回想药来的四个故事,真是个个都有深意。

天青釉马蹄形水盂,指向的是有“西厢记”的郑家;孔雀双狮绣墩,暗示的是拥有“细柳营”的谟问斋柳家;青花高足杯的故事,虽说发生于沦陷期间,可这故事的主角姓楼,且情节和楼胤凡的遭遇惊人相似,都是被国人出卖给日本人,最后人物两空。

那么最后一个子玉蛐蛐罐,又是暗指什么呢?

那故事发生在西安,姬天钧恰好又出身西安……

黄克武看我呆呆不语,知道我脑子里在想什么:“你是不是在猜,老朝奉就是姬天钧?”

“没错!”

我越想越像。

无论年纪、行为还是姬天钧出现在我爷爷许一城面前的时机,都严丝合缝。

除了出现时间有点矛盾,几无破绽。

黄克武叹了口气:“后来这小子确实也成了陕西的一个文物大盗,为害不浅。

我们也曾经怀疑过,姬天钧就是老朝奉。

不过他一九四八年就已经死了。”

“啊?

死了?”

我一惊。

“当然,我没见过尸体,只是听说。

他似乎是死于一次盗墓的意外事故,也有人说是解放军剿匪干掉的,总之众说纷纭。”

等一等,如果姬天钧解放前就死了,那“文革”期间害死我父亲的人是谁?

现在跟我打对台的老朝奉是谁?

难道还是鬼不成?

我开始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了,只得看向黄克武。

黄克武坦然回答:“老朝奉到底是谁,我确实不知道,老刘知道不知道,我不清楚,但药来一定知道点什么。”

这个回答,等于没说。

黄克武继续道:“解放初期,曾经有一轮大规模打击盗墓的活动。

我们五脉也参与其中,摧毁了不少制假和盗墓团伙。

那几仗可真是荡气回肠,痛快得很。”

他晃了晃拳头,嘴角浮笑,回忆当年的峥嵘岁月。

这种事,最对他的胃口了。

“后来这边古玩市场完全消失,相关商业活动陷入停顿,连五脉都变成了一个学术机构。

加上当年跟外界沟通也受限制,那些暗地里的勾当无利可图,完全销声匿迹。

一直到改革开放,市场也重新开始活跃,我们才发现,原来的制假和盗墓的沉渣,又再度泛了起来,且似有整合的趋势,就连五脉也隐隐被侵蚀。”

讲到这里,黄克武的脸上隐隐带着忧虑——能让他感到忧虑的东西,可不多。

“你该知道,贪婪永远比理智发展更快。

那些曾经被打压到近乎灭绝的沉渣,比五脉复苏还快。

短短几年,野火燎原一样在全国扩展开来,发展速度完全出乎我们几个的意料。

等到我们想动手予以打压时,对方已是盘根错节,枝繁叶茂。

我们都感觉,这一切背后应该有一个黑手,在组织这些事情,否则黑势力发展绝不会如此迅速。

盗墓、造假、走私、诈骗以及洗白,每一方面都规划得井井有条,形成一个巨大的产业链。

这只黑手一定对古董行当非常熟悉,且对五脉了如指掌。”

我精神一振,这是黄克武第一次明确承认,五脉里有老朝奉的人。

“我曾经建议在五脉搞一次清洗,起码把我们内部纯洁一下。

可是药来反对,刘一鸣态度也很暧昧。

他们的意见是,如果强行清洗,恐怕会把整个五脉都牺牲掉。

这一锅饭,等于是夹生了,没法下嘴,可又不能全倒了。

真要把和老朝奉有关的人都抓起来,恐怕五脉一半人都得进去。”

“这么多?”

我虽然有心理准备,可还是被这个比例吓到了。

黄克武愧疚地叹息道:“我这还是往少了说。

都说人心向善,倒不如说是人心向利,大家都奔着钱去,再严的家规,也挡不住哇。

别说别家,就是我们黄家,干这事的明里暗里就不少。”

“你们这种态度,就是姑息养奸。”

我直言不讳地批评道。

黄克武没有动怒:“若是早个几十年,我也和你的态度一样,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。

可位置不同,顾忌的东西就不一样了。

下面这么一大家子人得养活,投鼠忌器,投鼠忌器啊。”

黄克武道:“所以你能做这些事,我心里很高兴。

我们已经老了,老到丧失了勇气,畏惧变化,正义感和良知还有,可已经风烛残年。

但你不会,你和你爷爷许一城的眼神一样,透着一股子轴劲。

你知道吗?

当初在东陵前,所有人都觉得一定会失败了,你爷爷就是带着这样的眼神,朝孙殿英的军队冲去,那可是一个团的兵呢——那可真是个痛快的时代啊,跟着许叔,算是我这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刻了。”

黄克武的眼神变得温柔起来,浮出无比的怀念。

他的脸一瞬间变年轻了,泛起光泽,表情如同少年一样。

我没有做声,默默地让老人沉浸在过去的岁月里。

过了足足五分钟,黄克武才继续说道:“庆丰楼的事儿过去后,我非常痛恨许叔。

因为我是最崇拜他的一个,偶像破灭后我也是最痛苦的一个。

咱俩初次见面,我没什么好脸色,你得多谅解,我是想不通哇,想不通那么好的一个人,怎么会变得那么快。”

“现在您想通了吧。”

“你把玉佛头敲开的那一瞬间,我就释然了。

所以庆丰楼这事,我相信一定另有隐情。

可惜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,所以今天叫你过来,是希望你能顺利解决五罐之事。

我会努力活下去,活到许叔所作所为真相大白为止,可别让我带着遗憾进了棺材。”

“行了,我说完了,说说你吧。

五个罐子到底干吗用的?”

黄克武好奇地问道。

从庆丰楼算起,他已经好奇了几十年。

于是我把五罐秘密、福公号以及老朝奉的纠葛讲给黄克武听,黄克武听完半晌不语,末了才说道:“原来,当年泉田国夫觊觎的,居然是这个,难怪许叔会参与其中。

也难怪姬天钧会事后去抢罐子。”

十件柴瓷,比五件明代青花罐值钱百倍有余。

这个价值,黄克武理解比我深刻得多。

“您说我爷爷会不会带着日本人去寻宝?”

我说出疑问。

“不可能。”

黄克武断然否决,“庆丰楼之后,许叔一直就没离开北京城,没过多久就被捕入狱,再没出来过。

这期间他没有出海的可能。”

那我就有点想不通了。

姬天钧为什么事后去抢罐子?

说明它还有价值。

为什么有价值?

因为泉田国夫没有成功捞出福公号。

为什么没捞出福公号?

因为许一城从中作梗。

沿着逻辑反推,我只能推测到这一步,然后我爷爷入狱枪决,跟这个链条彻底脱节,故事完全说不圆了。

难不成我爷爷许一城有通天彻地之能,死后还能布局去阻止泉田?

我倒是很希望如此,但可能性太低了。

黄克武听到这里,沉思片刻,眉毛一抬:“你是说那五个罐子的坐标,曾经被打开过一次?”

“对。

那五个罐子在民国二十年开过一次,被泉田拿走了坐标。

然后它们又被重新补了釉,恢复如新。

老朝奉……好吧,姬天钧那么拼命要去抢罐子,一定是想再次把坐标拿到手,再搞一次打捞。”

黄克武奇道:“药来抢得也特别积极,跟姬天钧几乎兵戎相见。

难道说,他早就知道这罐子里的奥秘?”

他一语提醒了我,“很有可能。

不然他也不会特意弄了一幅油画,煞费苦心地给药不是暗示‘三顾茅庐’的重要性了。”

黄克武眯起眼睛:“我总感觉,自从庆丰楼的事儿出了以后,药来一定知道些什么,可他从来不说。

我看得出来,这些年来,他的内心很痛苦,似乎藏着一个永远不能告人的秘密。

他对老朝奉的暧昧态度,药不然的突然叛变,包括他最后的自杀,一定也和这个有关系。”

“会不会药来被老朝奉拿住了什么把柄?”

“药来那家伙狡猾得很,至少我想不出有什么可以要挟到他的东西。”

黄克武说到这里,沉痛地摇了摇头,“不过现在人都死了,有什么秘密也都没用了。”

我心想,药家和这五个罐子的渊源,可是比您想象中更深呢。

药来痛苦的那个秘密,我应该能猜出来源。

楼胤凡请来一位高人整治五罐,五罐唯一需要整治的地方,就是里面藏的坐标。

而打开它的唯一手段,是“飞桥登仙”。

在那个时候,能施展“飞桥登仙”的一共只有两个人,一个是蜗居绍兴的尹念旧,一个是离奇北上的药慎行。

从黄克武的描述里,总觉得药来似乎发现了什么事情,但支支吾吾不提。

难道是因为他发现自己父亲在里面扮演了一个不光彩角色,所以为尊者讳?

我已经能勉强摸到围绕着庆丰楼的谜团轨迹,现在只欠缺一根主线把整个事件拎起来。

药慎行到底干了什么?

姬天钧到底是不是老朝奉?

泉田到底去了哪里?

我爷爷到底什么打算?

药来试图隐瞒的是什么?

种种疑问,其实只要有一个答案,即可豁然开朗。

我们一老一少都眉头紧皱,绞尽脑汁想了半天。

黄克武摆了摆手:“不想了,不想了。

那些陈年烂谷子,暂时没必要想那么多。

咱们先看眼前吧。”

黄老说得对。

纠结于庆丰楼,不过是想廓清一段史实,而福公号国宝面临流失,才是火烧眼睫毛的大事,得分个轻重缓急。

“您想怎么办?”

我问。

“我和老刘聊过这事,我俩都有一个默契。

万一有一个先走了,那么剩下的一个,就随自己意思来。

反正我的日子也没几年了,索性放肆一把,到时候去见许叔,也好有个赎罪的赔礼。”

说到这里,黄克武双目虎虎生威,整个人挺直了身子,凶悍之气又回来了:“五脉的反攻,我来亲自督军主持局面。

趁着老朝奉病,要他的命!”

“如果您能主持大局,就最好不过了。”

我大喜过望。

虽然我撵着五脉的人对老朝奉开战,但我实在不适合做领导,也没那个时间和精力。

黄老爷子放弃暧昧立场,亲自领衔,无论能力还是资历,都远远在我之上。

他加上沈云琛亲自上场,谁也不敢有什么反对。

这一件大事卸下,我便可以专心在福公号的事情上。

木户小姐说过,日方已经在筹划此事,又有老朝奉居中协作,假如他再次和日本人合作,事情便无可挽回了。

这十件柴窑国宝,无论落到谁手里,都将对古董市场产生巨大影响。

更何况它关系到我祖先、我爷爷的命运。

于公于私,我都必须得去把它们找回来。

黄克武痛快地一挥手:“这件事你也不用发愁,我去跟文物主管部门反映,让他们出船出人出钱,组织出海。

国家每年拨款那么多,得花到正地方才成!”

“那最好不过。

我已经委托专家去解析,很快就能知道那三个坐标,剩下的我会想办法。

我们还有机会。”

我迅速回答。

老朝奉肯定也没拿全坐标,手里最多有三个,所以这是一场看谁先把坐标搜集全的竞赛。

这几件大事定下来以后,屋子里暂时恢复平静。

我心绪如麻,觉得事情千头万绪。

可黄克武并没说谈话结束,所以我也不好走。

黄克武端详了我很久,忽然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:“刚才在谈话时,你应该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吧?”

我也笑了:“您特意让烟烟出去,也是为了方便我提问吧?”

黄克武没有做声,就那么望着我。

我深吸一口气,把一直以来的疑惑问了出来:“为什么你们都叫我爷爷许叔,我的辈分到底是什么?”

黄克武似乎早就在等待这个问题,他仿佛正在从肩上卸下一个巨大的包袱:“这件事儿,本来我不想说。

不过现在也瞒不住,为你们俩好,还是说明白的好。”

我眼睛一眯,等着他下文。

“这事,也和姬天钧相关。”

我一阵愕然:“这也跟他有关系?”

黄克武道:“五脉虽然合称明眼梅花,不过五姓乃是许衡的四个弟子外加儿子传下来,中间虽然互有姻亲,但并无血缘关系。

传承千年下来,辈分和年龄之间总有差异。

许叔比我、刘一鸣以及药来大一辈,但下一代却差着将近二十岁。

我们跟着许一城解决东陵案后,他的孩子许和平才出生。”

这是常有的事,我一朋友,得管一个四岁娃娃叫叔,辈分和年纪之间常有错位。

黄克武继续道:“许叔死后,整个五脉都认为他是罪人,连带着对许婶态度也有转变,有偏激的人甚至要求她也得坐牢。

我们三人虽觉不妥,可当时年纪太小,人轻言微。

加上心中对许叔也有怀疑,并没有多花心思。

许婶是一个要强的人,面对着巨大压力,她没有向五脉乞求,毅然从协和医院辞职,抱着孩子远去西安……”

说到后来,黄克武声音转小,眼中愧疚深重。

我对家族史不甚了解,听到我奶奶还有这么一段经历,既欣慰又愤恨,双拳不由得攥起。

“为什么远去西安?”

“因为姬天钧在那儿。”

黄克武说到这里,面色发沉,“五脉敌视许婶,可姬天钧那会儿却把自己装扮成许叔的亲密战友,在明面儿上仍旧扮演好人。

那么恶劣的环境之下,许婶别无选择,只能依靠他。

为了避免和五脉有什么瓜葛,惹出仇家上门,她把许和平故意降了一辈,管姬天钧叫叔。

反正年龄差距正合适,这样一来便不容易被人发现了。”

我呃了一声,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档子事。

黄克武道:“这是后来我们才知道的。

在当时,只知道许婶去了西安,然后不知所踪。

五脉曾经派人去西安找过,不过因为这个辈分上的微妙差异,始终没找到。”

我心中一动:“时间是一九三七年,去的人是药来?”

黄克武挺惊讶:“你怎么知道的?

确实是他。

当时他第一次独自出门,前往西安扫货。

我和老黄偷偷拜托他去寻访一下,结果他无功而归。”

这就完全对上了,我心里说。

药来的四个故事,和五罐之间的渊源太深了,绣墩故事对应“细柳营”,水盂故事对应“西厢记”,高足杯故事对应楼胤凡,现在第四个故事也合上了榫头。

药来去西安,除了淘到子玉造蛐蛐罐,原来还肩负着找我家人的任务。

这四个故事,均颇有深意。

药来特意点出这故事,到底是想暗示什么?

难道那一次开元通宝大骗局,是姬天钧搞的鬼?

黄克武继续道:“姬天钧原来还算规矩。

自从一九三七年中日开战之后,他有了日本人做靠山,行动开始肆无忌惮。

盗掘古墓,巧取豪夺,造假贩卖。

许婶是个是非感极强的人,她大概也觉察到姬天钧的真面目,便愤然断绝来往,和许和平一起又回到北京。

不过回京之后,她从来没主动联系过我们,我们虽然略有耳闻,但觉得见面也尴尬,也没主动去联络,许婶去世我们也没去看。

两边就这么各过各的,直到‘文革’……”

黄克武没有继续说下去,怕伤我的心。

我父亲许和平在“文革”期间被老朝奉陷害,夫妻双双自尽而死,剩下我一个孤儿。

“本来呢,辈分这事,只要不来往就无所谓。

没想到木户小姐意外地送还佛头,把你给引出来了。

我们几个老的头疼了很久。

论辈分,你比烟烟他们高。

可是如果我们要把这事说明白了,必须牵扯到姬天钧,牵扯到我们几个当年的不地道……我们一合计,反正你年纪和烟烟、药不然他们差不多大,就这么含糊过去,不特别说明了。”

黄克武说得有点心虚,直拿眼神看我。

我气不打一处来,这也太儿戏了,哪有这么编排人的!

刘、黄、药三人对许家尤其是对我奶奶的态度,我虽然很不爽,但可以理解。

毕竟那个时候我爷爷还未洗刷冤屈。

但既然明知有辈分差异,为了面子故意不说,这不是坑人吗?

“那您就放心让我跟侄女谈恋爱?”

我提高了声音,怒目以对。

黄克武眼神躲闪,全无刚才要督促五脉反攻的气势:“嗯……许家几代单传,跟其他四脉是没有血缘关系的,你俩年纪相当,辈分什么的无所谓。”

我忍不住抚住额头:“好,好,我算您有理,辈分无所谓,我们继续谈——可您干脆别告诉我真相不就得了?

现在您怎么又想起来说了?”

黄克武唉声叹气:“烟烟这段时间不是一直陪着我吗?

病房里也没别的事,就是闲聊,说着说着就讲起从前的事。

她缠着我要听许家的事,我给她讲许一城当年如何如何,一不留神说走嘴了,叫了声许叔。

那丫头多机灵,逮着这个漏洞使劲追问。

我实在磨不过她,只好把实情给说了。”

怪不得烟烟对我态度那么奇怪,原来是这么回事。

男朋友忽然变成了叔叔,换了我也得崩溃。

刚才黄克武叫她出去,也是为了避免尴尬。

我揉揉太阳穴,这以后,可怎么办哪。

黄克武忽然严肃道:“其实就算烟烟不问,我也会跟你说。

因为你要查五罐,姬天钧是个绕不开的槛。

许家的辈分差异,很有可能会挖出很重要的线索。”

“等一下,姬天钧有后代吗?”

我忽然想到一个重要问题。

“不知道,至少我没听说过。”

我眉头紧皱,心想他的后代,该不会是姬云浮吧?

不然我父亲许和平当初去西安,怎么会那么巧,找到姬家的人?

可姬云浮对玉佛头案的兴趣,纯粹是自发的,我目睹了他搜寻的全过程。

若他是姬天钧的后人,这些资料简直唾手可得,何必费那么大劲?

可惜他已然身死,真相如何已不可知。

一想到他的去世,我格外觉得遗憾,那是多么出色的一个妙人。

而杀他的人,却是药不然。

等一下!我念头一转。

哎?

姬云浮不是有个妹妹吗?

叫什么来着?

对了,姬云芳,我们为姬云浮善后的时候接触过。

我还留着她的电话,可以去问问看。

我们这一谈,谈了差不多三个小时,黄克武已十分疲倦。

于是我们果断终止了谈话,今天我听到的信息,够我消化好久的了。

有专门的护士服侍黄克武吃药上床。

我推门出去,看到烟烟坐在走廊的长椅上,心不在焉地玩着脖子上挂的蒲纹青铜环。

那玩意儿,可是陪着我们去过好多地方呢。

“烟烟。”

我叫了一声。

她慌忙站起身来:“你们谈完了?”

“谈完了,辛苦老爷子了。”

“谈得怎么样?”

她问。

我双手插在裤袋里,轻轻叹息:“拼图的碎片足够多了,可是都散落各处,东一榔头西一棒子,聚不成形,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。”

“你可别太累,不要一个人扛着。”

我摇摇头:“许家的事,只能许家人自己扛——不过你也不必担心,顺利的话,很快就能解决了。”

黄烟烟勉强笑了笑,说你注意安全才好。

我忽然抓住她的肩膀,把脸凑了过去。

烟烟惊慌失措,以为我要干啥,想要挣脱,我却死死按住,郑重其事地说:“烟烟你安心地照顾你爷爷,等我逮着老朝奉以后,咱们好好谈谈将来的事儿。”

我刻意回避掉那个敏感的字眼,用了个委婉的说法。

辈分差异这种事实在太尴尬了,实在不适合现在谈。

黄烟烟怔了一下,旋即双肩松弛下来。

她本来以为我要跟她摊牌,一听到抓住老朝奉后再说,如释重负。

我们俩都是一般心思,这事根本不知该怎么办,那就能拖一阵是一阵吧。

烟烟要留下陪床,于是我独自一人离开了301医院。

一出医院大门,我抬头一看,头顶正是星光璀璨。

我怔怔地看了许久,发觉千万道星光勾勒出几个熟悉的轮廓。

在夜幕之上,我看到了我爷爷、我奶奶、我的爸爸妈妈。

他们一直在天上慈祥地望着我,守护着我,我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。

许家承受了太多苦难,但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的责任。

许衡没有,许信没有,许一城和许和平也没有,我许愿,也绝不会退缩。

而且我一定要比他们做得更好,因为这一次,我会把这段漫长的恩怨彻底做一个了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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