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云深斟酌着开口了:“某此次前来,是想与阁主谈一谈合作。”
果然如此!饶如卿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,心里头开始盘算起了要向他开出的价码。
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,听风阁已经被彻底地推到了皇帝的对立面上,再想明哲保身、闷声发大财可就比较难了。所幸的是此次死的是皇帝暗中派来警告慕云深的死士,他还暂时并不能在明面上对听风阁采取什么过激的清缴活动,但暗地里可能进行的报复有多凶残她也不能估计。
因此,现在合作与否本身已经因为慕云深这招狠棋变得不再重要了,重要的是听风阁能在这次合作中从慕云深那里得到什么。
想到这里,饶如卿也不再拐弯抹角,直接开口道:“世子把我们逼到这个地步,我们也没有多少拒绝的余地,自然不会不识趣地直接拒绝。但是听风阁也是有自己的规矩和傲气的,更不可能就直接吃下这个哑巴亏。要合作的话,我需要看到您的诚意。”
慕云深唇畔出现了一抹笑意,正要说些什么,议事厅的门突然被推开,景迢从外面冲了进来。
饶如卿皱了皱眉,这侯爷平常从不这么冒失,今天这是怎么了?
只消一瞬,景迢便来到了饶如卿身边,带起了一阵风。他手中还握着阁中与将军府通信用的白鸽,那小家伙大概是不满于他过大的力道,正不安地在他手中扑腾着。
景迢面色凝重地将手中的纸条递给饶如卿,她缓缓展开,纸条上只有几个力透纸背的字:“应诏入宫,听风阁,速回京。父。”
饶如卿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,抬眼看了看对面的慕云深,犹豫了片刻后将纸条递了过去。
“四五年前,听风阁创立之初,我差点被今上发现。”饶如卿慢慢地向两人讲述了当年之事,而后道,“此次父亲被诏入宫,军权定然不保,不过以他的能力,保下整个将军府应当还不成问题。”
这后半句话是说给景迢听的,也是用来安慰自己的。
“慕世子。您的诚意,可以拿出来了。”
景迢有些意外地看了饶如卿一眼,想说些什么,最终还是退了出去,自始至终连个正眼都没给慕云深。
慕云深把手中一直攥着的纸条合上,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枚血玉质地外围镶金的玉牌,上头以正楷刻着“祁王府”三字,他将这两样一并递给饶如卿:“这是祁王府令信,也是于私的歉意和补偿。今后阁主也可随意出入祁王府。”
“于公,为了确保合作,在下会努力护听风阁全阁周全,最大可能地保证听风阁一应事务的正常运转,”他停顿了一下,声音低了下去,“也会尽全力护着将军府。”
“此外,阁主此次来莱洋,应当是有要事要处理吧。”
他有些迟疑地看了看饶如卿的神色,见她一副洗耳恭听的神色依然端坐在几旁,便放心地继续往下说:“莱洋附近多山地,在下上山拜会阁主前曾在附近稍稍转了转,发现距此山不远处的一两座山峰有隐隐的人为开凿痕迹。”
“镇国将军近几年的兵权一步步地在被削减,此次某出京前今上还曾因东宫的一篇骈文对将军起了疑心,因此,在下若没猜错,阁主此次出京,是要……屯私兵吧。”
饶如卿的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起来:“世子,您说了这么多,能不能向我坦诚一下,您究竟想要的是什么?”
慕云深把茶盏的盖子盖上,将声音压得只有两人能听见,却一字一顿,十分坚定:“取而代之。”
他想象里的惊讶和驳斥都没有出现,更没有什么急吼吼的谄媚和表忠心举措,饶如卿只是平静地看着他,许久后忽然静静地笑了起来,对他点破的屯兵一事也不置可否,紧接着轻声道:“既如此,听风阁会在适当的时候相助。”
他有种如释重负之感,也露出了笑容。这笑容从唇角蔓延到眼角和眉梢,有如雨后初霁,乌云散尽后的那第一抹彩虹一般,晃了饶如卿的眼。
“那,既然这样,这一次在下一定打乱了阁主的计划,之后屯私兵一事,我也会尽力帮忙。而我最大的诚意,应当是要等阁主此次归京、此时风头稍过后再请阁主一观。”
慕云深说着,便起了身,抚了抚衣摆上的褶皱,朝饶如卿略施一礼:“令堂让阁主迅速回京,阁主也应当是时候启程了。某便不再叨扰,就此告辞。”
饶如卿也拱手还礼,并不作多留,一路将慕云深送至了本部门口。
见慕云深一副要以轻功下山的模样,饶如卿“啧”了一声:确实有两把刷子。不过既然已经达成了合作,再让人家用硬法子出入本部也不太好。思及此处,饶如卿便朗声道:“世子请留步!明姨,带世子往捷径走。”
慕云深脚步微微一滞,转过身来,冲饶如卿露出了一个得逞般的笑容,眼中狡黠的意味转瞬即逝,快得让饶如卿甚至以为自己眼花了,接着便听见他道:“多谢阁主信任,再会。”
饶如卿立于门前,看着明姨领着慕云深顺着捷径朝山下走去。
这一日的天气很好,春日的暖阳或多或少地驱散了常年萦绕于山顶的雾气,种在山顶的梨花、桃花、樱花都已经开放,和煦的微风拂来,粉色与白色的花瓣簌簌而下,慕云深的背影就在这如细雨的花瓣之中渐渐远去。
饶如卿很久都没有动,她忽然想起了一句诗:“正是江南好风景,落花时节又逢君。”
人生的际遇还真是奇妙。她想起自己与景迢重逢的时候,还在想着自己是否有机会再见一次那个在偏殿后想保护她、在将军府湖畔为自己保守秘密的美少年,今日却被他先行一招“被迫”成为了他的盟友。
饶如卿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笑,正要转身,景迢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,弯下腰,将下巴搁在饶如卿肩上道:“阁主这是看呆了?他有我好看?”
饶如卿翻了个白眼,伸出一根手指把他的脸推开:“你忘了自己在京城十大美男子榜只排第五?不会吧不会吧,你不会真觉得他长得不如你吧?”
景迢两眼一瞪,正要说些什么,饶如卿看着依然依稀可见的、慕云深远去的浅蓝色背影,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景迢时他穿着的红衣,有些好奇地问道:“景侯爷,我记得你小时候挺爱穿红色啊,怎么现在不是黑就是白的?”
景迢像是想起了什么,愣在了原地。良久,他缓了缓情绪,对饶如卿笑道:“你嫁与我,我便再为你着红衣。”
他的眼神里,少了平日里的调侃,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真心。
可惜饶如卿没看他,以为他又在开玩笑,没好气转身离开:“算了吧,你不如去娶那个小红,名字里还有个红呢,穿红衣岂不是和她很配。”
“帮我处理好之后这边的事儿啊!我得回京城了,回见!”
景迢站在原地,没有说话,也没有动弹。微风拂过他带上了些许落寞的脸,也将飘落的花瓣撒在了他今日穿着的黑色锦袍之上,星星点点的粉白色花瓣在黑色的背景之下,格外醒目。
他淡淡的叹息随着风消失不见:“从未有过别人,一直……都只有一个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