送来的香料一般是小块的饼状，调配时再磨碎按比例混合。所以，在清雅摔倒的那一刻，一时不查被掉包的可能性非常高。
空澄脸上明显浮现出了一丝懊恼，当时清雅向她说起摔倒之事时，自己竟未能察觉到异常之处。而且之前的香料恰用完了，她便添了新的进去。再加上饶如卿出于谨慎，临走前嘱咐她关上门窗，这才……
“还挺有意思。”在面色凝重的三人中间，饶如卿竟笑了起来。
能知道她房内熏香种类、院子所在之处的，还能有哪个外人？
自己一直以为是个蠢的的张太医，没想到鼻子还挺灵。顺便再撞上了今日自己刚吸入药引，房内就恰换香料、还顺便因谨慎而闭锁门窗的大运，若不是因着自己会武功，且早有提防，说不定还真中了招。
“我说突然给我个郡主什么意思呢，就是为了不让我拒绝或者提前摘下那五鸾钗啊。”饶如卿的笑容愈发深了，她甚至能料想到帝后费尽心思想让她中这慢性毒是为了什么。
为了把饶嘉善捏在手心，所以要控制他最宠爱的女儿的命。
不管是否有解药，他们都能以此吊着饶嘉善，让他不敢轻举妄动。
将饶如卿留在院中休息后，两人并肩走出竹林时，饶嘉善看着欲言又止的慕云深，叹了口气道：“世子，随我来书房吧。”
刚刚坐定，慕云深婉拒了饶嘉善递过来的茶盏，开门见山道：“方才有一事，在下并未开口言明。”
饶嘉善意味不明地“嗯”了一声，等着慕云深继续往下说。
“有关噬心乐香的相关记载实在是太少……所以在下并不能仅凭一次的血色正常便断定四娘确实无恙。它毕竟是一种慢性毒药，某还是担心……”
饶嘉善的脸色沉了几分，但没有插话。
慕云深深吸了一口气，做足了心理建设后，终于开口：“侯爷应当清楚，在下曾与今上提过外放沂州一事，此事近期应当也会有个结果。若是可以，某想……”他咬了咬后槽牙，在这位面沉如水、散发着强大威压的前镇国大将军面前，道出了心里话，“带四娘去沂州。”
饶嘉善没回答，也没什么表情变化，只是低下头端起了自己的茶盏，吹了吹上头的浮沫。
慕云深喘了口气，平时的冷静自持此刻已然不见，急急张口想解释什么，却被饶嘉善的一抬手制止了。
“方才在院中，你为何不说？”饶嘉善抿了口茶，慢慢地发问了。
慕云深怔住了。
是啊，为何方才不说？如果告诉了她真实的情况，那她本人同意跟随自己去沂州的成功率便大了许多。只要她同意，饶嘉善这里的阻力也会小不少。
但是，不行。慕云深是下意识地向她、及她身旁的空澄瞒下了他心底的担忧。即使知道她足够坚强，他还是不愿意让她自己背负上这样一个，或许是十分沉重的心理负担。
见慕云深一时没有说话，饶嘉善放下了茶盏，有些疲惫地抬起头来，长叹一声道：“只要你能说服她，便带她去吧。京城是非太多，我也不敢一直将她留在身边了。”他自嘲地笑了声，“有时是防不胜防；有时是明知有人要下手，却只能为了这表面附着的薄冰而忍气吞声。”
慕云深从这语调中听出了浓浓的悲哀之感，他心中也有些戚戚然。二人静默着对坐了一会，慕云深正要起身告辞，却只听饶嘉善淡淡地问了句：“近期便能去？那位能同意吗？”
慕云深站起身，理了理下袍的褶皱，浑不在意地淡然道：“我会让他同意。”
京中这全城瞩目的及笄礼就这样看似平静地结束了，即使是在第二日上朝时，饶嘉善与慕云深的神态举止也没有露出丝毫端倪。依旧如往常那般，两人都是恭谨而小心翼翼。
皇帝观察了这两人的一举一动，没发现什么破绽，有些无趣地抿了抿唇。
饶如卿的猜测没有错。
自皇帝发现自己安插在镇国侯府的那几名线人不堪大用后，便想借饶如卿及笄礼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这一机会，好好地做做文章。
他自认为这噬心乐香的存在不会有除了自己、皇后以外的第三个人知晓，所以只要在饶如卿开始发病时适时地提供点方子给她吊着命，就能把饶嘉善——以及慕云深，握在手心。
没错，饶如卿所没有料到的唯一一点便是，自己被下毒，其实还有皇帝为控制慕云深的目的隐在其中。
只是，他心里本隐隐担忧会出什么纰漏，毕竟他从不觉得饶嘉善真如同几十年来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那样，有勇无谋、小心翼翼而唯他是从。他倒是很想看看，若这位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前将军发现，其实是自己对他宝贝独女下了毒之后，又会是怎样的表情。
那种敢怒又不敢言，命门被掐在别人手中的神色，定然是十分让人爽快的吧！
景侯爷这回在京中倒是很停留了一段时间。
青楼不逛了，大街上不跑马了，乖乖地待在府中，除了每天都要派一队人敲敲打打地从闹市走过，带着丰厚礼物去镇国侯府门口候着然后被拒之门外之外，基本就没什么大的动作了。
坊间传言，说是这位纨绔侯爷在镇国侯府饶四娘的及笄礼上，看得眼睛都直了。
好嘛！究其本源，还是个痴情种子！景迢的名声在奇怪的地方变好了些。
同时，饶如卿的美女名声也就这样传扬了开去。毕竟，这位新晋的盈康郡主，是能引得“阅女无数”的景侯爷都如此追逐的女子，谁听了不称一句奇呢！
就在镇国侯府考虑要不要加高围墙、防止饶如卿被心生好奇的宵小之辈爬墙偷窥；景迢几度送礼被拒绝、亲自登门拜访之时，几名御史的弹劾折子争先恐后地送到了御书房中。
许是因为有段时间没有合适的事儿好写，几位御史这次的弹劾折子都写得特别长，极尽夸张之能事，简直能称得上字字泣血。
当然，大体内容都是相同的，直指沂州刺史简歧鱼肉百姓、贪得无厌中饱私囊，是导致去岁沂州堤坝冲毁、百姓流离失所的大灾的罪魁祸首。
这也是最近正让皇帝头痛的事儿。
近几日，皇帝迫于压力派去调查沂州堤坝被大水冲毁一事的这群人，给他带来了调查结果——修筑堤坝时，时任沂州刺史的简歧从中捞了好大一笔，直接导致了这堤坝被修成了豆腐渣。因此即使去岁的降雨量并不算特别大，它依然没能撑住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