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这话多新鲜呐,打了人还不能让人说了？”周小翠靠在门框上，阴阳怪气的嚷嚷着，“我说他二婶,在人家里做客好歹讲究些,没的吃着人家的喝着人家的,回头看人主人家孩子不顺眼还上手打一顿,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！”
“我呸！你少在这嚼蛆,我家二蛋明明就是跟俩大侄子玩闹,怎么到你嘴巴里就成打架了？”候二媳妇扭头就呛了回去,
“我说大嫂，你也别整天拿腔拿调的,我在这家里吃的是他大伯的,喝的是喝他大伯的，横竖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,你整天嚷嚷来嚷嚷去,你想干什么呀？啊？还非得把家里这点破烂事闹得满厂子都知道你才高兴”
“家丑不可外扬不知道啊？”候二媳妇鄙夷的看了一眼周小翠，然后就亲亲热热的跟老爷子说话,“爹，你也管管大嫂吧,整天拿腔拿调的挤兑我们，刚才还那么大声嚷嚷,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！”
然后就明目张胆的在那挑拨,“这要传出去了，他大伯脸上能好看？人家不得说他大伯连自己家都管不好？回头厂里有啥好事,能想到他？”
“再说了，就是这么一点小事儿，至于这么嚷嚷吗？谁家孩子不打架啊,搁农村老家，哪个不是三天俩头的打架，要都像大嫂这么嚷嚷，那娃娃们干脆别出门算了，跟个大姑娘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好。”
老爷子是个老派人，是认可家丑不可外扬的，不过对上大儿媳妇这样的滚刀肉，他也头疼的很，他拧着眉头看着大儿媳妇：“就俩孩子闹别扭，你那么嚷嚷干啥？不嫌丢人啊！”瞥见小孙子还在抽抽噎噎的哭，“没见孩子哭吗？不知道哄哄？”
周小翠依旧靠在门框上，神色十分淡定：“我说老爷子，别整的我跟个二愣子似的，一点事不懂！”
老爷子跟候二媳妇都莫名的看着她，那意思是，难道你不是？
看的周小翠咬牙：“你们那么看我干啥？”
“真当我不知道轻重呢，你们忘了人还有亲妈了？回头人亲妈知道孩子被打了，你看人家闹不闹？”周小翠有些幸灾乐祸的看着候二媳妇，“你可小心了，人亲妈厉害着呢，都那样了还能翻身，要是知道你欺负她孩子，人就是现在腿脚不好，也有的是办法收拾你，你就等着吧！”
候二媳妇只听说了些前大嫂的丰功伟绩，具体怎么个厉害法她没有真切的体会过，这会只当周小翠吓唬人，心说她这个正头娘子到这会还能被前头那个治住，也是够怂的，心里更加瞧不上了。
她漫不经心的扫了周小翠一眼，就给二蛋四蛋他们使了个眼色，两个孩子得意洋洋的看了一眼大宝小宝，就麻溜跑了出去。
“我说弟妹，你这样教孩子可不行啊，把人打了，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跑出去，这是谁家的教养？”周小翠心中冷笑，面上还是淡淡的，“老爷子，弟妹从乡下来不知道情况，您老可得好好给人说说，不然回头人写封举报信递到厂里……咱家可就又出大名了。”
大宝揽着小宝一直冷眼看着，这会突然抹了一把眼睛，低着头小声跟弟弟说：“回头妈妈问你为什么眼睛肿了，你就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，知道了吧？”
小宝看哥哥给自己眨眼睛，有点懵：“我要跟妈妈说，说二蛋踢我，他是大坏蛋，我让妈妈打他！”
大宝眼睛里闪过笑意，却伸手就要捂住小宝的嘴巴：“你不要跟妈妈说！”
小宝往后一缩，气的眼睛都红了：“我就要说，二蛋欺负我，他踢我，坏哥哥，你帮坏人，不帮小宝！”
老爷子一看小孙子要找人告状，立马上前哄：“哎呀，这么点小事儿，就别跟你妈说了吧，来来，到爷爷这儿来，爷爷给钱给你们买糖吃。”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几毛钱，抽出一张一毛塞到小宝手里，“拿着，回头买糖吃！”
小宝攥着一毛钱，紧张的看了一眼大宝，见大宝沉着脸，顿时不敢要了，又忙把一毛钱赛回给老爷子，自己躲到哥哥身后。
大宝轻轻哼了一声，小宝撅着嘴再不敢吱声。
候老爷子看的牙疼，最后将手里的几毛钱一股脑的塞给大宝：“都给你，想买点啥就去买，别舍不得！”随即就又不动声色的哄着，
“就是家里这些……就别跟你妈说了，她现在腿脚还没好，你们就别让她操心了，让她安心养伤.”
大宝将几毛钱塞到口袋里，轻轻点了点头：“我知道的，爷爷，我会拦着不让小宝说的。”没拦住可就不能怪他了，大宝暗戳戳的想着。
老爷子听了无比欣慰：“这才对嘛！”他面容慈祥的摸了摸大孙子的头顶，“还是大宝懂事儿，知道好赖，”说着老头还瞥了一眼周小翠，“不像某些人，光长岁数，不长脑子，整天咋咋呼呼的，一点都不知道稳重！”
“我说老爷子，您老也别指桑骂槐了，我那么说也是为家里好，省的有些人不知天高地厚，连点规矩都不懂！”周小翠可不觉得俩个小家伙会这么听话，不过她也不说破，横竖他们倒霉，她就开心。
“你说谁不懂规矩呢？”候二媳妇一听就不高兴了，“差不多就得了，自己平时也不见得对人孩子多好，这时候装什么装？”又不是亲妈，何必装相呢。
“就说你，怎么了？”周小翠双手抱着胸，“拿人手短，吃人嘴软，懂不懂？”
候二媳妇一噎：“你能不能别老拿那个说事儿！”他们明明就靠的大伯子，跟俩孩子有个毛钱关系？
“我就说，怎么了？你家孩子还占着人家的床铺呢，真不知道你怎么教孩子的，”周小翠眼梢带着讽刺，“把个孩子教成这样，我说老爷子，你可得好好管管了，不然以后还得了？”
“你说谁不会教孩子？我家二蛋好的很，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儿！”
“你家二蛋这都打人了，这么小就打人，长大了能好的了？”
“周小翠，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儿，听见没有？”
老爷子一看这俩又要吵起来，赶忙背着手出去了，只要不碍着老大的前程，爱咋地咋地吧，他是管不了了，主要也是管的皮了，而且他一当公公的，管儿媳妇，还是算了吧。
大宝小宝就站在边上看热闹，小宝看见周姨骂二婶，忍不住咧着嘴笑，被大宝一瞪，赶忙板起脸，装的很是严肃，只是那小眼神里的兴奋藏都藏不住，看的大宝直摇头，他悄悄往前面站了站，将小宝挡在身后，心说回头一定跟妈妈说，小宝实在太笨了，一点脸色都不懂……
小宝一看大宝挡住了自己的视线，很不高兴，用力推了推哥哥，没推动，他又往边上挪了挪，然后就发现哥哥也跟着挪了位置，一而再再而三的弄了几次，小宝顿时气的想哭，他想妈妈了……
就在侯家还在为一点鸡毛蒜皮吵的不可开交的时候，钢铁厂的气氛则有点紧张，还有点诡异，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，但漫天的黑气压却压的人喘不过气。
廖小欧廖总工觉出些不对劲，厂门口明显比平时多了些人，那帮人看着也比平时更严肃，他们肯定知道了些事情，在防备着些什么，到底防备着什么呢？最近没发生什么事儿啊，有什么好防备的呢。
廖小欧百思不得其解有些烦躁，这时候他就觉得要是平时跟保卫处的人打好关系就好了，这样他就不会像现在这般被动了，好歹能跟人打听打听。
不过这也就是想想而已，他们这些学院出身搞技术的跟那帮部队出来的大老粗天生分成两派，廖小欧站在窗口向外张望着，总是定不下来心，总觉得要出事儿，但又不知道出什么事儿。
他哪里能想到两个女同志打架能打出这么大的事儿来，当时他听人说了也就一笑了之，压根就没放心上。
正想的出神，就听见敲门声，廖小欧收回目光，叫人进来，一见是候孝东，微微皱了皱眉头：“你不忙工作，找我做什么？”
候孝东脸上的伤早好了，这会看着倒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，见师兄不待见自己，也没露出什么异样：“师兄，我感觉要出事儿了，你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？”
之前厂里人打架打出人命那会儿，就跟现在差不多，结果没多久，袁书记就出事了，现在就是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，厂里的气氛也变得这样，他总觉得不安，这才顶着人不待见也想过来打听。
廖小欧自己还想知道呢，他踱回自己位子上坐下：“你没事别瞎打听！”说完就给人递了眼色，“去工作吧！”
候孝东没有动：“师兄，我知道你因为之前的事，一直不待见我，可现在厂里要出乱子了，咱们怎么说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，总该齐心一点儿！”
说到关键地方，他往廖小欧那边凑了凑，压着嗓子，“我猜肯定是革委会那边有大动作了，就是不知道这次搞的是谁，我估计不是姚书记就是黄厂长，”说着，他也忍不住害怕，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，“这次搞这么大动静，肯定是拿着实在把柄了，我看姚书记他们危险了！”
那帮人也够厉害的，平时不声不响的，他都以为他们彻底放弃了，没想到人憋大招儿呢，这不，突然就爆出这么大动静，打的一个这叫措手不及，这会姚书记他们还不知道怎么着急想辙呢！
候孝东换位思考一下，都忍不住替姚书记他们担心，心说领导也不是那么好当的，整天被人惦记着，一刻都不能放松。
廖小欧倒是有些诧异候孝东的政治敏感，跟他想的差不多，保卫科那帮人站在门口，防的是谁不言而喻，只是到底里面有个什么，他也不知道啊。
“说完了？”他烦躁的摆摆手，“说完就赶紧回去忙你的工作！”
这回轮到候孝东诧异了：“师兄，厂里都要变天了，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？”
廖小欧没好气的瞪他一眼：“我要有什么反应？现在咱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呢，兴许就是你想多了，厂里啥事都没有，之前又不是没有过。”
说了几句，廖小欧就不想说了，“行了行了，你赶紧回去工作吧，横竖你一个小虾米，没人会惦记的，你安心干你的工作就是了。”要担心也是他该担心，候孝东一个小喽啰瞎操什么心。
候孝东看人这么不上心，一脸着急：“话不是这么说的，人家真要连锅端，那我们这些人能落着好？”
他心里明白的很，即便现在师兄不待见他了，顶多是无视他，不会给他穿小鞋，这要是换了别人，可就不一定了，万一运气不好，遇到看他不顺眼的，直接把他调到山沟沟里，他找谁说理去。
“师兄，现在到底什么情况，你得赶紧找人打听啊，这要真是……出了事，你也好早做打算，真要等到什么都尘埃落定，可就再没办法更改了！”候孝东苦口婆心的劝着，“我们这些人可都指着你呢，你可千万要顶住啊！”
廖小欧听得不耐烦：“行了行了，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，你有这闲工夫把自己家管管好，就是帮我大忙了！”
“我家的事是小事儿，你这才是大事儿呢！”
廖小欧烦躁的揉揉眉心：“赶紧给我滚蛋！”
“我心里有数，不用你操心！”
“师兄，我也是为你好，搁别人，我还不稀得管呢！”候孝东一副好心被人当了驴肝肺的模样，“我们师兄弟一场，我总不能害你，你就听我一句劝，该走关系走关系，说不定还能往上升一升……”
廖小欧猛的一拍桌子：“还有完没完？”吼完，用手指着门口，“赶紧给老子滚！”
候孝东见人发了火，脸上有些不自在，觉得自己一番好心喂了狗，最后他又看了一眼廖小欧，见人没有一丝缓和的意思，这才不甘不愿的出去了。
廖小欧等人出去了，这才呸了一声，说是为了他好，还不是想他继续罩着他，这小心思七绕八绕的……
不过回过神，廖小欧心里也起了涟漪，看来厂子是真出事了，连个普通职工都感觉出来了，廖小欧的脑子飞速转着，突然想到什么，他赶紧拿起电话……
有的时候明明没有什么事儿，但是稍稍气氛有点不对，加上外面的大环境，就容易让人多想，像廖小欧候孝东这么想的还有很多，都觉得厂里出大事了，相互之间说话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，或者干脆就对对小眼神，话都不说了，钢铁厂又像是回到运动刚爆发时的样子。
“小林，你年轻，脑子灵，你有什么想法？”一回到钢铁厂，姚书记就把林主任叫到办公室，将事情前后都仔细告诉了他。
林主任也不知道背后居然还有事，一时之间不禁有些后怕，得亏自己立场坚定，不然找个这么样的媳妇回去，以后还不定怎么被人算计呢。
姚书记面上还算淡定，见林一民不说话，以为有顾虑，又给他打气：“别怕，有什么就大胆的说！”
于老头也在，跟着点头：“你放心大胆的说，这次我们是绝对不会再包庇那丫头了！”自从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，于老头对那丫头是彻底冷了心，这会就是姚书记还要护着，他也不能答应。
于老头说完，还看着姚书记：“人家都要跟人合起伙来赶你下台了，你要是还护着，罗大姐不说你，我都要说你！”
姚书记沉默半晌，长叹一声，到底没说什么。
于老头跟林一民点头示意：“小林，你就说吧，你们一个部队的，我们想先听听你的意见。”
林一民其实早就听说过那么号人，只是大家平时不怎么打交道，一想到那人居然把手伸到这里，也忍不住感慨：“我以为他旅长就到头了，没想到还能捞个副师！”
“谁说不是？部队也是瞎了眼，那样的人也能升到副师！”说到这个，于老头就一肚子火，他戎马半生，也没捞到一个副师呢，那小子凭什么。
